着名当代哲学家及语言学家乔姆斯基(Noam Chomsky)在《New York Times》撰文[注]谈到人工智能及不上人类之处:停留在前人类或非人类阶段的认知。其最大缺陷在於缺乏任何智慧(intelligence)最关键的能力,「不仅要说出情况是什麽、过去是什麽以及将要发生什麽——这只是描述(description)和预测(prediction)——而且还要说出什麽不是这种情况以及什麽可能事实并非如此。这些是解释的成分,是真正智慧的标志。」
但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,寻求解释,很可能不是为了追寻哲学家眼中的truth(真相),而是要在纷乱而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中求安心。
古往今来,为何有那麽多人求神拜佛和占卜,或找相士问前程,以至今天科学昌明,这现象只见增加不见减少?另外,又是甚麽因素令网络时代助长以KOL为首的舆论文化现象,而没有带起思辩严谨兼经得住琢磨的公民社会风气呢?
我相信,很多人渴求的是一套容易掌握、再发挥和再生产的理解/解读世界方式(ChatGPT特别满足到大众这种心理需要,而且随着其进化,将使人更义无反顾拥抱它)。即使它有明显错漏,但不打紧,发现了大话便用另一个大话去盖过它吧,这就可以蒙混过去,并令自己继续心安理得(正如市场原教旨永远可推说,之所以出现与其教条不相符的反例,正说明市场仍受着一定制肘,要彻底解决问题,得进一步去规管化)。
再者,网络更替快速,壮大金鱼记忆,以往说过甚麽还追究来作甚?与其花脑筋深入了解问题,不如贪求爽/快。真正的智慧对一般人要求太高,这样的counterfactual,乔姆斯基不知有否认真思考过。如果没有,很可能是因为他平常接触的人都非我这些贩夫走卒,都是精於从既有解释中找出错漏去纠正的聪明人,懂得理性地考量各种可能性,区分一套理论的可能与不可能吧。
乔姆斯基(Noam Chomsky)
社交媒体大为普及,造成去中心化或碎片化现象,过去欠话语权的大众,获得原本只有大众传播媒介才拥有的发声机会及高效沟通平台。当中有一些善用人性弱点的人,在分割成不同范畴及层级的舆论市场中找到自己所需的受众,群雌/雄并起,各占山头,不同matching造就千色千样的KOL,她/他们之间又互相争夺,成王败寇如轮转。
在碎片化时代来临前,社会议题话语权集中在少数传媒手上,而他们会借助一批专家学者去解释推陈出新的社会现象。双方慢慢形成合作伙伴的关系。这班专家学者头上有光环,就算有人(这些人部分可能有成为KOL的潜质,但无法冒出头)不同意,亦因不受传媒青睐而只能成为无声大众一分子。
少数肯抛头露面的专家学者,他们的论述一方面影响着(洗脑的弱版本意思)部分大众,一方面亦被再生产,被人找现实中例子去合理化、神话化其解释力(授人以渔胜过授人以鱼的狮子山精神便是好例子)。精英描绘的主流论述(例如人是自利及理性,又或香港人是灵活变通,且是香港成功之道),慢慢便被吸纳,并广泛用於理解所属时代的社会/普遍人的特性,成为不少人自己理解自己的方式,这又进一步产生自证预言式的作用,使专家学者的讲法,借杠杆原理,滚雪球般,变成好像很有标志性、与现实高度吻合的truth。
碎片化时代的来临,推翻(或至少使其大大失效)了这种(相对)静态的理解世界思维及方式,潘朵拉盒子已经打开,专家学者的话语权被大量摊分(但累积多时的老本仍在,舆论市场上仍占优)的同时,要用精简而看似有力的方式涵盖、扼要论述社会/时代/普遍人的共通点,已非常困难(正如TVB亦无法再做大台一样),顶层精英(如乔姆斯基)眼中的「人」——有验证精神的理性人——只适用於特定阶层之中,无法藉次级精英(如传媒高层)传播开去,亦很容易受凡夫俗子质疑或边缘化。客观现实上,无法产生有力的杠杆效应,亦令其与描述的具体现象产生了距离,即所谓的离地。但这未必是这些精英的「错」,是世界变得动态,使其论述和现实存在以前不会有的疏离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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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Alex
核稿编辑:Alvin